2025/09/14 07:21
接到法院传票时,那薄薄的一张纸,竟像一片冰冷的刀片,猝不及防地划开了我以为早已结痂的岁月。父亲,这个遥远得几乎只剩下一个模糊称谓的人,竟以原告的身份,将我推上被告席,索要我从未感受过的“赡养”。
我握着那张纸,指尖冰凉,心口却像被一团滚烫而沉重的淤泥堵住,沉甸甸地坠着,几乎无法呼吸。童年记忆里那扇在他离去后便永远空洞洞的大门,那个在漏雨的屋顶下饿得数着米粒的夜晚,母亲在昏黄灯光里无声淌下的泪水……所有被刻意尘封的灰暗碎片,此刻都因这张传票而骤然翻涌、尖锐重现。他掷下我们母子于困顿深渊时,可曾想过“责任”二字?他缺席的漫长岁月里,我的恐惧、我的挣扎、我的孤苦,他又何曾投来一丝目光?如今,他老了,带着法律的武器回来,向我讨要他从未支付过的“养育债”。荒诞得让人只想发笑,可嘴角刚动,眼眶却先酸涩起来。
愤怒像烧红的铁,烙在心尖,滋滋作响。凭什么?凭什么在他挥霍尽为人父的资格后,还能如此理直气壮地要求我履行义务?道德的重轭沉甸甸压在肩头,邻居的议论、旁人的侧目,像细密的针,扎得我坐立难安。我深知“赡养”二字在世人眼中的分量,那是天经地义,不容辩驳。可谁又能看见,这所谓的“天经地义”之下,埋葬着一个孩子被生生撕裂的信任和对“父亲”二字彻底死去的幻想?我的不闻不问,与其说是报复,不如说是绝望之后,用尽全力为自己构筑的一道冰冷屏障,隔绝那早该被遗忘的伤害。
此刻,站在法庭的门口,看着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苍老身影,心中翻腾的恨意里,竟奇异地掺杂着一丝更深的悲凉。法律的条文或许冰冷地界定着权利与义务,但人心深处那道由遗弃刻下的、深可见骨的伤痕,又怎能被一纸判决轻易抹平?我或许终将机械地履行那被强加的义务,可那扇曾为他敞开、又被他亲手摔碎的心门,连同门后那个在寒夜里瑟瑟发抖、渴望父亲怀抱的孩子,早已在漫长的等待与遗忘中,永远地锁上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