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5/09/14 07:27
那场变故像一场猝不及防的冰雹,砸碎了我童年安稳的玻璃罩。母亲的身影消失在门后,留下父亲沉默的侧脸和我怀里那个她忘了带走的旧玩偶。法庭上法官的判决言犹在耳,我跟了爸爸。从此,那个曾用温暖怀抱拥着我的女人,成了我生活里一个模糊而尖锐的印记,一个被“出轨”和“背叛”深深烙印的名字。家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很久,父亲很少提她,我也不问,仿佛那个名字一旦出口,就会惊扰某种沉重的、尚未结痂的伤疤。
青春期像一片长满荆棘的旷野,我独自跋涉,带着一股莫名的、无处发泄的怨怼。偶尔在街头瞥见相似的背影,心脏会骤然紧缩,随即涌上的是被抛弃的羞耻和愤怒。她尝试过联系我,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和陌生的讨好,我听着,像隔着厚厚的毛玻璃,冰冷而遥远。我生硬地挂断,或者干脆让父亲转告“我很忙”。那些年,“母亲”于我,不再是温暖的港湾,而成了一个需要刻意绕行的、令人难堪的符号,一个提醒我家庭破碎、信任崩塌的证物。我无法原谅,更无法理解,她如何能亲手打碎那个曾经完整的家。
岁月是一剂缓慢的溶解剂,悄然冲刷着少年时棱角分明的恨意。当我开始独立生活,在尘世中跌撞,渐渐体会到人生的复杂与沉重并非黑白分明。我开始思考,剥离“母亲”的身份,她首先是一个有自己欲望、挣扎、可能也深陷迷途的女人。那场离经叛道的出走,代价是彻底失去了她的孩子——我。这份认知并未带来宽恕,却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,激起了理解的水花。我明白了她行为的根源或许深植于她自身的匮乏或迷失,但这理解,并未能弥合那道因背叛而撕裂的鸿沟。伤口结了痂,不再流血,但疤痕永远在那里,清晰可见。
如今,我和她之间,隔着一道无形的、疏离的河。逢年过节礼节性的问候,如同例行公事般简短。她的生活,我只从零星的片段中拼凑得知。她似乎努力想靠近,像一只迟归的鸟,试图找回旧巢的温度。我接受她的存在,如同接受一段无法更改的历史。我会在她生病时送去问候,在必要的事务上提供帮助,维持着一种最低限度的、平静如水的联系。这联系里,没有亲昵的拥抱,没有深刻的交谈,更没有对过去的追索与和解。她是我生物学意义上的母亲,仅此而已。那些童年的温暖记忆被封存,而背叛的寒意,则成了我们之间永恒的底色。我给予的,是一份基于责任和一点点怜悯的、极其有限的关怀,像冬日里吝啬的阳光,微弱,且仅止于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