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5/09/14 07:17
三十三岁的周末,我熟练地将父母塞满菜肴的保鲜盒装进帆布袋,不锈钢饭盒边缘还留着油渍的指痕。走出单元门时,母亲照例追到阳台,声音穿过楼宇间的风:“下周再来拿啊!”这几乎成了我生活里固定的补给站。一个职场沉浮多年、能应付复杂项目书的人,站在自家厨房却常对着生肉和蔬菜束手无策,油锅溅起的星点如同某种无法破译的密码。生存技能似乎固执地停留在煮泡面的水准,而父母家的灶台,始终是我味蕾的避风港。
推开那扇熟悉的门,厨房的烟火气扑面而来。父亲围着那条用了十几年的旧围裙,锅铲在铁锅里铿锵作响,油烟机轰鸣着吞没腾起的白雾。案板上是母亲切得细匀的葱姜蒜末,青椒丝水灵灵堆在瓷盘里。我坐在餐桌边,看着他们配合无间的背影,如同观看一场无需彩排的温暖默剧。油锅滋滋,肉片滑入瞬间腾起的香气,是任何外卖软件都无法配送的人间烟火。我递个盘子,剥瓣蒜,笨拙地参与这日常的仪式。饭菜上桌,父母总习惯性把肉往我这边推,絮叨着“多吃点”,仿佛我仍是那个放学回家饥肠辘辘的少年。
有时也自嘲,这般年纪仍要“啃老”,连口热饭都需父母操持,是否显得无能?可母亲总笑:“你在外头够累了,回家就歇着。”他们从不把这视为负担,反而在为我忙碌的间隙里,眼神里流淌着一种近乎满足的光亮。那光,是看见女儿吃下自己亲手做的饭菜时的踏实,是确认自己仍被需要的欣慰。这份沉甸甸的保鲜盒里,盛的哪里只是菜肴?分明是时间也无法稀释的牵挂,是两双布满岁月刻痕的手,固执地、温柔地,托举着女儿那份未竟的“生活技能”,托举着我尚未完全独立于世的底气。
所谓幸福,或许并非全然的自给自足。当你在偌大世界里奔忙,知道总有一盏灯为你亮着,总有一方灶台为你热着,总有人固执地认为你“需要”被喂养——这种被安稳爱着的笃定,本身就是最熨帖的归途。归途尽头,是父亲翻炒的油香,是母亲装盒的叮咛,是那个沉甸甸的帆布袋,它提醒我,无论行至何方,总有根脉在烟火深处,温厚地滋养着生命。这依赖,并非残缺,而是命运慷慨赐予的、带着烟火气的福分。